再访玉树
如果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也许全中国甚至全世界都不知道地球上还有一个叫做玉树的地方,这里是格萨尔王的故乡,也曾经是文成公主去往藏区合姻路途上停留最长时间的地方,还有那句“全世界的虫草看中国,全中国的虫草看青海,全青海的虫草看玉树”,终于让玉树这个名字和地图上的位置画上了等号。
去年曾经到过玉树,可那只是万里旅程中一个的短暂停留,而这次,玉树却是最终目的地,足足地在这里呆上八九天,虽不能把所有想去的地方都走一遍,但却可能把之前的那些缺憾都一一补上。
一如高原的其它机场,飞机要降落前,必须在周围都是高达五千米左右的雪山之间穿行,山峰之间的强气流将机身吹得不停地晃动,乘客们不免下意识地抓紧扶手。穿过厚厚的云层,转过一座山的侧峰,跑道突然就出现在眼前,机组控制着飞机顶着大侧风斜斜地快速着陆,乘客们几乎就要起身拍手欢呼了(这貌似是俄航的传统?哈哈)!
这跟之前一路驾车到达玉树不同,下飞机后完全不敢剧烈动作,缺氧的感受非常明显,而高原特有的带着强烈紫外线的阳光也分外刺眼,这确实需要身体逐渐地去适应。
此次落脚的酒店离去年来时住的地方不远,距离玉树的中心——结古镇格萨尔王广场很近,安置好行李便去做了个简单的体检,血压居然升到了140,可能的确是有些兴奋吧。
给我们做体检的是一男一女两位本地藏族医生,休息了一会儿再次量了量血压,降到了120,医生建议出去走走,因为格萨尔王广场很热闹,为今年赛马节而庆祝的人们都聚集在广场上载歌载舞。男医生很和蔼,但说话却挺拘谨,跟他对话几乎就是我问他答,路上医生偶尔还会跟认识的熟人打招呼,听不懂他们的藏语,只能傻傻地站在一旁微笑。女医生几乎不说话,只是在广场看了阵热闹准备踱回酒店时,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藏族男女地位的问题。女医生说,虽然已经是21世纪了,但藏族女性还是保持着一直以来的习俗传统——她们并不那么计较男女平等的问题,而是仍旧将丈夫自然而然地放在更高的位置,我说这难道是宗教的原因?她却说,男性天生就是强者啊!只是我自己猜测,这是不是恶劣自然环境下只有男性才更合适外出放牧狩猎而形成的传统呢?
四教派共存之地,三江源汇集之地
我其实是在一片诵经声中醒来的,这片诵经声来自于玉树最高山上的结古寺,寺里僧侣们低沉的诵经声,在每天天色刚蒙蒙亮时,便从经堂里传往玉树州的各方,这个曾经属于当地千户的私家苯教寺院,现在却成了玉树北部地区萨迦派的主寺。
去年来玉树时,一行人专程上到了结古寺,当我们到达结古寺的时候,僧人们的第一堂早课就快要结束了。有当地朋友的带领,我们脱鞋后进入经堂,僧人们对陌生人的到来充满好奇,但嘴里的诵经却不曾停歇。我们在这里,看到了高僧火化之后头顶上变出的像藏羚羊角一样形状的舍利,还进入了只在每年大年初一才只对僧人开放的佛堂,佛堂的名字很喜庆——心想事成。
藏传佛教对我们来说是熟悉而又陌生的,熟悉是因为他们供奉的是与内地的佛教寺院几乎相同的神佛,陌生是因为距离的遥远而显得神秘,但藏族人坚定信奉的教,却是他们在高原恶劣环境中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没有信仰,也许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地方世世代代地繁衍生息。
藏传佛教的理念是奉献,是给予,是祈祷,不为自己,而是为众生,所以当我们看到嘉纳嘛呢石经城的时候,的确是对心灵的巨大震撼,这个十八世纪末,由结古寺三大活佛之一的第一世嘉那木扎佐盖活佛倡导并正式创建的玛尼堆,经过两百多年的堆砌,已然积累了25亿多块,是不折不扣的世界第一大玛尼堆。玛尼堆由大大小小不同的石头堆叠,每一块石头上都刻有六字真言,而同时每一块石头还用天然的颜料进行了染色。古有精卫填海的传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信仰支撑精卫做那种傻事我不知道,但藏人却用他们的信仰填满了这庞大无比的玛尼石经城!
康巴汉子粗犷、女子开放,实则是恶劣的自然环境下逼不得已的延续种族的表象,也许,真的是我们想得太复(龌)杂(龊)?
玉树的文化其实也是康巴文化的一个分支,去年来玉树时接待我们的当地朋友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藏族帅小伙,说着好玩的藏式普通话,带我们跟藏族美女们打招呼。
我问:藏族姑娘哪儿最美?
他说:藏族姑娘心灵最美!
今日玉树县、称多县、囊谦县地区,在元代就已经形成藏传佛教寺院密集区,明清王朝时期得以继续发展。究其渊源,玉树地区在地理上是最接近西藏的地方,最靠近卫藏藏传佛教的核心区;玉树地区和西藏北部的藏族部落历史上曾合称79族部落,到了清朝时期,玉树地区才被划归为青海办事大臣管辖,自成一体。
经过上千年的演化,藏传佛教现在只留下了四大派系:宁玛派(红教)、萨迦派(花教)、噶举派(白教)、格鲁派(黄教),不同于其它地方的排挤和独占,在玉树地区这四个教派共400多座寺庙却和谐相处,这一切都源于萨迦派第五代祖师八思巴。
八思巴幼年时就随其伯父萨班前往凉州和阔端会面,劝导西藏僧侣上层归顺元朝,为元代统一西藏做出了重要贡献,同时也为萨迦派取得了中央的支持,得到了在西藏地区政治、宗教中的领袖地位,使萨迦派在元代盛极一时。八思巴途径玉树时,举行了有万余名僧众参加的盛大法会,升座讲经说法,传授灌顶。为了纪念这次盛会,将噶巴域地方称为“称多”,意为万人集会。正是由于八思巴在玉树地区的多次活动,使玉树地区建造了许多藏传佛教萨迦派寺院。难能可贵的是,萨迦派并未因中央的支持和自身的繁荣而排挤其它教派,而是采取了共同发展的包容态度,致使八思巴名垂千古。
离开结古镇,前往东面32公里处位于称多县的下赛巴寺,沿着扎曲旁修建的共玉高速行驶,在收费站前转向214国道。这次的路途却很轻松,一路绿树成荫,斑驳的阳光洒在眼前,车辆是全新的BMW X3,虽然说2.0T的发动机由于高原缺氧的原因并不是那么威猛,但绝对不会觉得乏力,稍稍多给点油,车子便欢快地奔腾起来,舒适而不失紧致的底盘调校让山路行驶也充满趣味。回想去年从共和来玉树,正好也是走的这条路,顶着大雨开了一整天的车,在《西游记》里记载的当年唐僧取经晒经书的通天河边,挡不住当地朋友的热情,戴着哈达喝下青稞酒,本来有所好转的高原反应又再次加重,呵呵!
从214国道转向前往下赛巴寺的简易道路,稍微放慢了点速度,碎石铺筑的路面不时有石子溅起来打在车肚子上,车内很安静,除了身体与座椅之间由于摇晃摩擦而发出的沙沙声,石子打击车肚子的声音几乎听不见,看来新X3的舒适性设计真的是下足了功夫!路越走越窄,越走越陡,路的尽头便是下赛巴寺,车停在佛堂门前的空地上,旁边是一座高达几十米的全彩佛像,在这3700米海拔的山间,庞大而伟岸的佛像默默地注视着我们这群来访者。
下赛巴寺之所以吸引我们前往,除了萨迦派第五代祖师八思巴将其改宗为萨迦派寺院而留下的上千年历史,更是因为它拥有一个外观很小却收藏了605套文物的博物馆,除了这些展现自然历史、民俗、宗教的文物,博物馆的内里还藏有一处体现康巴人原始生活状态的旧民居!民居原有三间房屋,现存一间厨房,是古下塞巴时期的民宅,户主名叫更尕才旺,据说距今已有2000余年的历史!
其实吸引我们的,还有在博物馆里开设的一堂课——中国藏传脱模泥塑艺术擦擦文化研讨论坛创办人权守刚先生带来的主题为“擦擦历史文化的发展”的论坛。
擦擦
在离开玉树前的那天晚上,玉树开始下起了小雨,一群人在结古镇的烤串店撸串喝酒,权守刚老师也在座,返回酒店才发现,权老师尽然就在我隔壁的房间。其实,从论坛那天开始,权老师便一直与我们一起,但我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在权老师的房间,我们聊擦擦、聊天葬、聊他的活佛朋友们、聊藏民的信仰、聊这么多天来周围的人和事,直到感觉眼皮耷拉下来才发现已是深夜。
原来,在那天我们转到“擦擦历史文化的发展”论坛的时候,已经是权老师的第三堂课,之所以说是一堂课,因为虽说是论坛,但其实就是权老师一人从头到尾地讲述擦擦这个东西,所以略显疲惫,而下面坐着的“学员”们,有的要么因为劳累而打瞌睡,有的即兀自拿起模具玩起了泥巴。
“擦擦”是藏语对泥模浮雕佛像梵语名的音译,是藏传佛教中一种在凹型模具中捺入软泥等材质,压制成型脱范而出的模制小型佛像、佛塔。擦擦被视为消灾祈福的圣物,历代高僧大德都亲自制作和鼓励弟子们参与制作。
权老师是汉族人,并非美术或藏文化科班出身,只是因为兴趣便钻进了擦擦的领域,自学了藏语,游历藏区,与若干高僧活佛成了好友。为了这次擦擦论坛,他东奔西跑,将许多有名的擦擦以及模具——擦什贡带到了论坛讲堂,用专门的玻璃柜一一陈列起来向来访者展示。
在我们的这堂课结束之后,权老师还上了第四堂课,虽然这堂小课的听众都是属于VIP的人物,但他们仍属于看看热闹,并急于“实作”的游客。待到讲座结束,宾客纷纷高兴地带着自己制作的擦擦离席了,权老师一个人开始默默地走向那些陈列柜,准备慢慢把四堂课期间一直没人去的柜中的擦擦和擦什贡收进包装箱里,而也就在这时,下赛巴寺的僧人们和在寺里帮忙的当地百姓却都汇聚过来,眼巴巴地看向这些陈列柜中的物品。因为来听课的客人们并不知道,这些陈列柜中展示的擦擦和擦什贡是被僧人们一直听说却从未亲眼见过的圣物,由于权老师的辛勤,他们这次终于有缘一见,自然是无比的激动!后来的情况,基本上就是权老师每从陈列柜里拿出一件擦擦或擦什贡,僧人们便排着队慢慢走过来,双手合十并深躬着腰,用自己的天灵盖去轻轻地触碰权老师手中的物件,一大群僧人走过,后面的百姓也如是重复。陈列柜里有大大小小的擦擦和擦什贡一二十件,僧人和百姓也就把顶拜进行了一二十遍。
“也许,这就是这些僧人和百姓这辈子唯一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这些物件的机会了吧!”在那次深夜的对话中,权老师说出这句话时,好像是长舒了一口气,他觉得前面的四堂课虽不如意,但后面的发生的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却也让那个下午的他完成了一件大功德。
秘境囊谦
玉树地区其实是挺大的一个区域,除了西面的治多县、曲麻莱县逐渐因为可可西里而闻名于世之外,其它的地方却显得有些不为人知,拥有120多座寺庙的囊谦县,即为玉树及青海最南端的秘境。
从玉树前往囊谦的路途中,要翻过3座大山,事实上,囊谦的海拔比玉树稍低,但由于维度的南移以及多条河流的流经,囊谦县的植被非常好,路途中不时会看到覆盖大山表面的原始森林,合着高山的云雾以及穿透过来的阳光,风景甚是绝美。驾乘着BMW的新X3行驶在路途中,转过一个个或急或缓的弯道,加速冲上长长的上山直道,总是那么从容不迫且随心所欲,让人在大饱车外风光的眼福时,身体却不会感到疲惫。
相对于风景的秀美,囊谦在藏区的名气更是来源于它的宗教,位于首府香达乡的采久寺即为各寺庙之首。历史上囊谦地方地位最高的世俗首领为著名的囊谦千户,千户府在今囊谦县囊谦喀。囊谦喀亦名“巴吉雍钦喀”,意为“招徕吉祥之地”,噶举派的采久寺就坐落在这富丽堂皇的千户府旁,以千户府的家寺而名闻整个玉树。
我们到达那日,适逢采久寺召开法会,除了远在尼泊尔的一位仁波切外,寺内仍有两位仁波切,2015年坐床的第九世阿德仁波切今年快满10岁了,在僧人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这位仁波切所在的经殿,脱鞋进入大门后,在周围数百双目光的注视下穿过大厅长长的走廊来到仁波切的面前,得到了仁波切的摩顶。
寺外的草场上搭起了大帐篷,当地百姓在此聚餐歌舞,听闻我们还要去采久寺的密修地拉宗宫探访,一对藏族小姐弟充满了向往的眼神,问到能否一同前往,当然没问题,车上还有空位呢!从采久寺前往拉宗宫是非常简易且陡峭险峻的道路,都是当地百姓自行修建,这条路基本没有路基可言,仅仅就是在山壁上开凿再以片石堆叠铺筑而成,很直接地沿着河谷往前再盘山而上。X3虽然被BMW定义为适合于城市使用的SAV,但跑在如此的道路上却给人很强的安全感,四驱系统不间断地分配着前后桥的动力,即便是出现打滑的状况也能在瞬间化解,只是由于安装的是公路型轮胎,速度必须慢点才是!
路的尽头在山顶,往下便能看到拉宗宫的金顶,走下落差七八十米的山路便可抵达。此处虽说名为宫,实则只是在山腰上开辟出一个很小的平台修建的半悬空的建筑,房间没有几间,都只是僧侣们进餐所用,真正让僧侣们修行的却是房子后面的山洞。这个自然形成的山洞并不是太深,大概也就不到300米,但由于位于高山之上,这七月的夏季居然还能在洞内看到多处晶莹透明的冻冰,据说,僧人在洞内密修,短则一两月长则数年,而终身在此修行的僧人在死后也将自己的骨骸永久地留存在了洞内。
藏族姐弟一路上蹦蹦跳跳非常高兴,在告别驻扎在洞外的守洞人后,与我们一起爬山返回停车处,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在这4000米海拔的山上爬山可真是差点要了我的小命,看着姐弟俩有说有笑地奔跑,我只后悔没有随手拿上氧气瓶!
当我坐上车喘过气跟姐弟俩聊天夸他们真厉害时,两位却哈哈笑着说“我们是藏族人呢!”
当我脑子晕乎乎地问,刚才的守洞人是否就这么一年到头地呆在那儿时,姐姐说,是啊,就跟我们自愿修建这条你们觉得很简陋的路一样,同样都是修行啊!
离别
当飞机离开地面,看着舷窗外的丛山时,我才反应过来连续数日的第二次玉树之行就这么结束了,一个念头一直在脑子里转,穿玉树城而过的国道214,相比名声在外的国道318少了份喧嚣,这里每寸土地饱含着浓浓的历史,一座座寺庙蕴含着古老的文化,自青海玉树到西藏昌都,与人文地理历史同样厚重的国道317汇合,从古至今一直是将内地与藏地紧密连接的重要交通要道,但一如在西宁转机时听遇到的一对前来旅游的小情侣所说“玉树?真的不知道是哪儿啊!”的时候,玉树这个曾经唐蕃古道的重镇未来的路在何方呢?